结果令千子未夏等人大失所望。传闻中的精灵直到拍卖结束都没有出现,那所谓的异宝是一张通往秘境的地图,然而不论里面有什么天材地宝或机遇,对她们而言都是无用之物。
回到下榻的旅店。千子未夏心绪难平,她很想帮助幻冰,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让她的心情好受些。奈何她们三人似乎并不具备某方面的才能,几个月的时间,足以那名精灵跑到大陆任何一个角落,或者被悄悄处理掉而不留痕迹。
她记得,在熙宁丧失了竞争的意念后,和雪婥争夺幻冰的人只有一个,并砸下了令人咂舌的天价,如果此次又拍卖精灵,那人是否有可能前来。而实际上精灵并未出现,是否存在一种可能:精灵已被抓捕,为掩人耳目,直接送到那人府上换取佣金?
虽然希望渺茫,但事到如今也没别的路可走了。和幻冰商定后,一行三人次日动身赶往天岚都。
世人只道无忧宫美,却不知其美。
无忧无忧,无烦恼也。宫殿群屹立于云天之上,高山之巅。晨时云雾缭绕,如梦似幻,犹如仙宫。午时雾散,巍峨宫阙沐浴着柔和的日光,空气清朗,温度适宜。暮时,从宫内最高的塔楼俯瞰,霞云似火,绵延万里,琉璃瓦折射出绚丽的色彩。晚时,天上无云,星朗月明,可窥宇宙之浩渺。
此处实乃观景享乐之无上极地。然她并非云帝国皇室所建,梓陵府改制之前,本为梓陵国,历经百余年,数代国主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建了无忧宫,建成不过数年,该国就被云国铁骑所灭,而无忧宫自然被当时的皇帝占据。但他竟在宫里独自一人逗留了三日,遂下令封禁此宫,并在山脚常设军队驻守,擅自进入者按私闯禁宫罪论处,此后皇帝终身未再踏入无忧宫一步。而禁令在后来的几任皇帝中延续。
帝姬玉熙宁偶然想起此处,遂向皇帝玉嫊嫙建议将其赏赐给凌音郡主玉青凰,连带着山下的雁归城作为其封地。帝允。凌音郡主迁至新居无忧宫,迄今已达三年。
天寒地冻,殿前苍松落满了白雪,阶上披着大红斗篷的卫士巍然不动,凌厉的目光直视前方,凝神警惕着周遭所有的异动。
忽闻一道轻盈的脚步声,出现的却是一名女子,身着月白衣衫,束腰佩剑,身材略显消瘦,外罩银狐斗篷,和名字不同,她虽为女子,却不给人软弱无力的感觉,反而透出一股勃勃英气,一头青丝随意绑起,系着一根二尺多长红色带子,肤色略显苍白,五官面目却清丽脱俗,稍加打扮便是一位绝色美人,两只眼睛灿然晶亮,却不知为何带着淡淡忧虑。
玉梦柔劲直走进殿内,眼睛转动着,很快发现了安坐于书案后的玉青凰,目光交织,微微一笑。自打懂事起,玉梦柔就知道自己和通常的皇室子弟不同,因为她是不被承认的私生女,没有列入皇室族谱的资格。但她是幸运的,在生命里第一个十字路口,先皇未顾忌她不堪的出身,把她带入宫,并破例册封郡主。虽然幼时就失去了母爱,亲王父亲等同于无,对很少出现在她面前的先皇的印象更胜于无。可她并不悲哀,嫙姐姐的喜爱,是她此生最为宝贵的财富,她可以一无所有,名分、身份、权力统统可以不在乎,唯有嫙姐姐,她绝对不能失去。所以当她听到人们窃窃私语,说这个低贱的私生女其实是女皇的宠物、禁脔,一无用处的花瓶,更多污言秽语传入耳中。她没有惩罚他们,也未向皇帝禀报,尽管她知道皇帝必会因为维护她而暗中将那些嚼舌根之人处死,但她什么都没说,因为她知道,即使把那些人杀了,她的出身并不会就此变得高贵,人们反而会说皇帝听信谄媚女子妄言滥杀无辜。绝对不要这样,流言而已,大不了不去听!然而她并非无动于衷,嫙姐姐还是公主的时候就有很多事情要做,念书、修炼、处理国政等等,就连她这个最亲近的人有时也好几天见不到面,当嫙姐姐当了皇帝,忙碌更甚以前,所以她暗下决心要像嫙姐姐常常挂着嘴边的帝姬、郡主们一样,为姐姐分担!于是她不再整日无所事事眼巴巴地等待嫙姐姐出现在面前,她暗中请太后帮忙,制定了学习和修炼的计划,在皇家博士和剑道大师的指导下,她一步一个脚印成长了起来。
说到剑术,玉姓皇族似乎只有修剑的天赋,数千年的传承中,从未出现过魔法师,这在许多历史悠久的古老家族中非常少见。遗憾的是,在帝国首位皇帝云婥之后,皇室再未出过剑圣级别的人物。不过,玉嫊嫙这一代却有不少天赋卓绝之人,抛开春天出生的玉君依,最年轻的要数玉青凰了,如今已有半步英雄领域的实力,而玉梦柔早在两年前便达英雄级。虽比不上闻名大陆的天才星辰般的人物,却无人敢小瞧他们。
随着玉梦柔走进里间,玉青凰也起身,侍女提起炉子上的水壶,滚烫的热水注入青花壶,若有似无的清香飘荡出来。
饮下一盏茶,身子顿时暖洋洋的,玉梦柔感到一阵轻松,原本冷凝的面容却是变得柔和舒缓了,叫人移不开眼,她笑着说道:“比起天岚都,还是青凰这儿的茶水更香更雅,沁人心脾。”
“哦——茶水的功效不是驱寒么?”玉青凰难得说起了玩笑话。
玉梦柔愣了愣,喝茶的功夫眼角余光始终不离对坐女子的面容,准确说是看她的表情。
“让我猜猜,令青凰如此开心的事情是什么。”
“行啊,青凰洗耳恭听。”玉青凰嘴角噙着笑,“不过,只能猜两次哦。”
玉梦柔微一点头,旋即说出了第一个猜测:“可是遗族有异动?”接着她看到玉青凰摇摇头,“那是玉天鸣?”
玉青凰玉手掩唇笑出了声,娇躯微微颤抖着,眸子里似有泪光闪烁,过了好一会儿,她促狭的说道:“梦柔可是白白浪费了两次机会呢,话说,你说的两个答案可以算作一件事吧,而且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呀。”
“这……我……再给一次机会嘛,就一次!”玉梦柔伸出葱白的食指比划道,竟是耍起了赖!身处人间仙境,果然人的心境也能变得无比豁达啊。
“你说的,就一次,可不能再耍赖了呀。”玉青凰心情好,要在平时她才不给机会呢。当初得知一个自小生活在皇帝身边,她从来没见过的郡主要来无忧宫的时候,说真的,心里七上八下的,心想要是相处不好改如何是好?皇帝的特使她根本没有权力驱赶……
玉梦柔白净的脸上浮现一丝赧意,偏移了目光不好意思道:“这、这是当然,容我想回儿再说吧。”
看了看屋内简单而不失雅致的陈设,心里隐隐有了想法,但她并不大确定,说到底自己对嫙姐姐之外的皇室女子知道得太少了,不说了解透彻,最起码她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知道的,可她却在浑浑噩噩中错过了太多。
“是……”玉梦柔犹犹豫豫的开口,“熙宁帝姬的消息?”说完仔细观察对方。
闻言,玉青凰眸子一亮,玉梦柔也搞不懂她是听到了哪个词才显现出这般明亮的神色。
“一半!”
“一半?”
玉青凰调皮地眨了下眼睛,“和熙宁姐……帝姬有关,但并非你想象的那样。”
“唔,这另一半是关于什么?”
“告诉梦柔也无妨,反正你到时候也能看到的,”玉青凰说,浑身洋溢着欢快的气息,“她确定会来无忧宫了。”
这就是你开心不已的理由么?玉梦柔感到不解,讪讪的说道:“确实和我想的不同。”她以为玉熙宁的来信是和遗族或者玉天鸣动向相关的事情,所以她才一得到消息就急忙赶来松之宫。不过,对于熙宁帝姬近几年每年年末都会去无忧宫,玉梦柔是知道的,只是并不知晓她来自此所为何事。
玉青凰将玉梦柔的紧张看在眼里,却始终未能说出口,挥退了侯在一旁的侍女,站起身亲自动手为玉梦柔倒茶。
“梦柔可是急了?”
“我……”玉梦柔银牙轻咬,面上透着隐忍。
玉青凰叹了口气。“不到做好万全的准备,他们不会轻易动手吧,清宁帝姬的意思是让我们按兵不动,养精蓄锐,在他们露出马脚的瞬间出击。所以,如果梦柔愿意听青凰的建议,我们读书品茶,比试剑术便是极好。”
玉梦柔呆呆地看了杯中澄澈的茶汤好久,“好……”
玉青凰能够发现的异样,朝夕相处的嫙姐姐如何发现不了?玉梦柔心下感叹,嫙姐姐自然察觉了,可她对自己太温柔,是以把自己保护在她的羽翼下,从不苛责,虽然她很喜欢被姐姐宠着的感觉,但她不想当一个无用之人。玉青凰一番话,又让她明白有时候着急也不见得好,就像上次出巡,要是她谨慎一些,结果是否会好得多?不过,如果没有遇刺,她永远体会不到身临险境的恐慌,通过那件事,她确确实实成长了许多,看到了现实的残酷,否则如何下定决心离开嫙姐姐,离开皇都。
“既然说到熙宁帝姬,还有件事也一并说了吧。”玉青凰看着窗外树枝上的积雪,“我想你还不知道,熙宁帝姬的师妹也会来这里。”
“云梨小姐?”玉梦柔仰起头,她在玉熙宁府中见过云梨,知道她们是师姐妹关系,所以不加犹豫便说出来答案。
“不是云梨,那孩子此时正在圣都呢。”玉青凰摇摇头,心里思衬着:届时师姐妹三人时隔多年终于团聚,熙宁姐姐肯定很高兴吧。“我去接她。”玉青凰又说。
玉梦柔有些讶异,问道:“她多大?”
玉青凰歪头想了想,“应该17了。”
“应该?怎么说?”
玉青凰一笑,目光盈盈,“正好到了她生日。”
玉梦柔恍然大悟。她不禁联想玉熙宁来此的缘由,同时理解了玉青凰,路途遥远,放任一个17岁的少女在外自是无法让人放心,亲自去接她也是应该,只有期盼到时不会突生事端。
“青凰方才所说可还算数?”
“嗯?”玉青凰何其聪敏,立刻明白了她所指,笑道:“梦柔可是要同我一道?”
对上她的视线,玉梦柔耸耸肩。“就当散心吧,长这么大,我还不知道传说中的圣都长什么样呢,”晶亮的眼中含着向往,“阿卡娜女学园,真的全是女子么……”
“你以为呢?”
“就是不知道才想亲自看看……”玉梦柔微微叹息,目光悠远,“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皇帝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,她明明又是最强大的,却永远只能观赏同样的风景,一点都不自由。而我们这些生活在她宽大羽翼下的人,却享受着她未能体会的快乐,她是怎么想的,我从来不猜,不敢猜……”
玉青凰敛神,玉梦柔所说的如何不是自己的感受,差别只是换了一个对象罢了。如果有选择的机会,她觉得倒不如做个平民百姓来得轻松,皇室虽是最为显赫高贵的家族,可隐藏在荣耀光环下的阴谋、刺杀、艰辛何其多也,玉梦柔仅仅被皇帝宠信,就要遭到恶党的暗杀,天理何在?她曾经问过玉熙宁:身在高位,危险傍身,真的值得么?然而玉熙宁没有对自己说出她的答案,是不知道,还是不想对她说,玉青凰不知道。但她们的命运相连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出身无从选择,她们能做的,仅有铲除威胁,让世界不会变得更差而已。
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怎样惊天动地的变化,但她一直相信着,如果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,即使在艰苦的环境,她们也能看到绽放的美丽花朵。
松之宫左前的宫室乃是塞奥法诺日常起居和办公之地,两百步的距离并不远,一旦郡主传唤,她即刻便能赶到,而伊芙主要担当她的秘书,除非注明塞奥法诺亲启,日常的公文都是伊芙在阅过之后汇总、报告,塞奥法诺则每两日视察苍翼骑兵团,每三日视察凤翎禁卫军。
听到由远及近的鹰啼,大半个无忧宫都知道塞奥法诺回来了。装备铠甲的巨大狮鹫缓缓降落,强大的劲风卷起漫天飞雪,从那狮子的背上跳下来一个银发的高挑女骑士,正是塞奥法诺,她刚从苍翼骑兵团驻地凌云台归来。狮鹫不像马匹需要在马厩修养,实际上,一块十米见方的台地足以,严寒和风雪对这等强大生物的影响微乎其微。
看到出现在殿门前的女子,塞奥法诺露出了微笑,向伊芙快步走去。她说了好几次这么冷的天不要出来迎接,可伊芙根本不听,最后没办法只能随她了。
伊芙上前接过塞奥法诺的斗篷,并用手巾擦了擦她沾了雪花的头发。
“情况怎么样?”
“天气寒冷,加上频繁地下雪,它们很难自己觅食。”塞奥法诺一边回答一边向里屋走去,“现在已经有接近1/3的狮鹫吃不到足够的食物了。”
为了保证兵团的狮鹫不失战斗的天性,多数时候它们都是自行捕食的。可是几日前,苍翼骑兵团派人报告称好几只狮鹫出现了饥饿无力的情况,作为军用魔兽,狮鹫们自然不能离开驻地到远处觅食。而在大雪天,动物们要么进入了冬眠,要么躲避风雪蛰伏了起来,捕食更难了。这时候就要采取应急措施。
“定期采购一些牛肉吧。”
塞奥法诺呷了口热茶,缓口气说:“艾克拉斯团长(苍翼骑兵团团长)也是这么说的,稍后他们会把每日的用量报告送来,你确认之后就让人去办吧。”
伊芙表示明白,拉开书桌右侧第一个抽屉,从中取出一封杏黄色信封,塞奥法诺狐疑的接过,信封依旧没有署名,和之前帝姬殿下送到公爵府的一样,拆开一看,果然是熙宁帝姬的来信。
快速阅览一遍,她抿了抿唇,把信塞回信封,接着走到壁炉前,把它投入火中,薄薄的纸张很快就烧成了灰烬。伊芙什么都没问,塞奥法诺的举动意味着内容只能她一个人知道。
“特鲁阿尔有消息传回来么?”塞奥法诺背着身问道,眼睛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,不知在想什么。
伊芙抬眸,“未曾。”若有消息肯定第一时间告诉她的,因为她们互相信任对方,所以她才放心由自己处理机密。
塞奥法诺点点头说:“伊芙,让人通知静海郡主去松之宫一趟吧。”
伊芙笑了出来。“静海郡主此时应该还在凌音郡主那儿呢。”她并非刻意监视两位郡主,但整个无忧宫都围着她们转,是以不难知道她们的动向。
塞奥法诺也笑了。“那我去见见两位郡主。”说罢,她劲直朝殿外走去,没有取斗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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